楚子:有些沉默 |《芳草》2020年第4期

作者:楚子   2020年09月15日 15:58  《芳草》杂志    1578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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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原名张楚伟,八〇后,湖北黄石人,作品散见于网络及民刊。



有些沉默


我走在湖边斜长的小路

摇晃着的斜长的虚影


有些沉默


你倚在纤细的书桌

跳跃着的纤细的手指


有些沉默


路灯微弱的光线

倒映着微弱的面容


空气潮湿的气候

涌向你湿润的喉咙



致——


自来水声在柔软的夜色滴落

从房间的梦境中醒来

寂静来自虚无的感官世界

无眠者,那粗重的鼻息


灯光闪烁,消隐的天花板

无数死去的肉体向我涌来




夜凉如水

夜是滚烫的烟灰炸开

夜包围一个人并贯穿他全部的写作

夜从未如此慌乱,像逃犯

夜把星辰和梦一并送入火炉

制造刺鼻的焦味等待黎明的接收


我经过一个夜,知道了它

我经过无数的夜,祈求绕过它

远处是一阵渔人的叹息

混合路灯的瞌睡声

我只好关上门窗并等待着

夜的结束



三月


三月是一张病例表

上面写满歪歪扭扭的汉字


三月是发胀的白褂

那么多人穿,却没有一件显得合适


三月缩短了行程

推迟的魔鬼提前到来


三月啊,三月

三月里没有三月

多出一些崭新的词根

嵌在镜子里,如形骸的活水胆


甚至在三月,你也没有被取出

依旧在那里,闪耀,闪耀……


三月成了遗忘的宝箱



暮色里


确定一次天黑,源于此时抬起的头

黄昏茫茫,蝉鸣声响

暮色在向行人展示它的美

如天空灰灰的浅蓝

又如刚刚过去的骑行少年蜿蜒的背影

这一切迫使你知道了

落日后才有的静谧



日记


磁湖边,水鸭咕咕,鸟雀啁啾

为了显示一种广阔的深蓝

我来到这里

伴随石阶、树木、初冬的枯草

我将找到灵魂

而水鸭钻入水深处,鸟雀飞走

在万籁俱寂、对岸亮起晚饭的灯时

一个人对自己

才有了交待



人世


路上,最后一抹雪融于白天的光照

你看着它,好像跨过的不是一个冬

而是难言的人世



醒来


在夜里醒来,带着沉睡的身躯

星光隐藏,像隐藏一种事实

三月的夜晚,一如无风的街头

只有那灯点着,与疾驰的汽车相伴

而我,只睡了一个钟头

但这已足够漫长



猝不及防的雨


这不是一个人的故事。

猝不及防的雨,把我们困在相似之地。

像某种心事,也可能是故意为之。

它知道精致的相逢胜于潦草的邂逅。

在此时,面对一张桌

很难说还有什么不是潮湿的,

还有什么不曾泛起涟漪就归于平静。

雨引导着我们,一种路途。

就连避雨也是神圣的,像这一次,

它突然的停止,但已然说出我们全部的故事。



来临


在湖边度过一个下午,我仅维持自身喜好。

坐在这里,嗅湖风,全然不顾及谁。

我想我是这样的,一些人已为我们描述了世界。

我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它的来临。



梧桐树


看着疾驰的汽车,修剪树叶之人。

我知道,这个早晨不会单薄。

在人世中,我有许多未偿还之物,

它们使我免于杂芜。

那生命不能承受的轻,我已然忘记了,

清晨,洗涤的光芒中,

我的付出与收获是相等的吗?

像一场战争,虚无的烟火,

你必须种上一株梧桐树,那不被摧毁的根茎,

使你下次路过时,再次被绊倒。



相信


八月,夏季缩成一道纤长的影

带着即将离开,兀自缅怀

群鸟相信了它的飞翔

渔船相信湖水的忠贞

而我相信那永难出现却一直都在的



落日


伴随太阳下山,首先是推土机。

还有远处跪地之人,伸手抓向湖水,抓向那不存在的地图。

天空完美,太阳

不再因果使然,它是自己的终结者。

我,目送时间离开,但他们真的能穿过并获得时间吗?

大地震动,推土机一下子就挖出了命运的轨道。

就像盘踞湖边的黄荆山,它体内不早已生出无数的轨道了吗?

已为我们世代穿行并记忆。



雨幕速写


雨即刻落下,伴随着电闪雷鸣。

此刻不适合写诗,而要避开雨水。

漆黑的楼道里,一道闪电劈下,

看着自然界心花怒放。

我也照亮自己,和内心的风暴。



最终


仍有一首诗不为我们所见

仍有一个人在迷雾里行走

而这就是一切的源头

是除此以外无所求的落寞与丰盈



礼物


迟迟没有像样的词,说出你的形态。

在空中,你目睹、规训我,

初春的桃花开了,似孩子的笑容,灿烂夺目。

如果我也灿烂,绽放的花不会选在霜降的冬天。

那森严的词意。

骨干上的黑,树枝也有迂回的脉络。

猜猜看,哪一头的重量更更轻?

迷人的歌喉,世界之春,若不在枝头颤抖,

也该在泥土里腐朽。



悼念


终于能写下一首诗了

在这寂静的破碎之夜


有人哭、笑,围着花朵

有人不哭不笑,对着一堵墙坐到天亮


世界欠诗人一句问候

而诗人离开了


你还好吗?在那遥远的星……



空与短暂


时间点点流逝,在一种远古的呼唤里。

湖对岸是幼年渴望之地,现在,

它也老了。

浩渺的人世,一波又一波少年,

一片又一片嫩叶。

恒温的湖水,除非还有阳光,破水之鱼,

除非还有一个人,在凝望。

而当造访此地,身临其境时,雨水

落叶,一齐进入身体,空与短暂。



半月


今天的月亮不那么圆,甚至带着残缺。

如果人间是圆的,谁切走了另一半?

那藏于阴影里的,或许是全部的事实。

但我们无法偷盗,自身的阴暗。

想了想,又有好几天没有回家,我也是残缺的吗?

穷极一生也到达不了的满月,谢谢你,

照出了人间。



傍晚经过图书馆


一颗植于花坛中的树,分岔的树干,

像孩子般瘦弱的臂膀。

埋入地底的黄灯,用抽干的灵魂照着树。

照着,而不是看。人间也有一盏灯,

摆在桌面上,人神共坐,夜色赋予它亲情。

即使没有一扇窗户供我们观看,

一棵树光秃秃枝干上的光。



动物世界


柳树黄了,童话世界已散落在地。

这一幕必然出现吗?

风使它们坠落,像断根的发。

而鸟儿仍旧歌唱,它急于告诉人间发黄的事实。

但事实是,没有人会在意了,哪怕还是动听的,

哪怕永不会离去。



那让人惆怅的……


窗外下着雨,这让人惆怅。

重型卡车拖着污水滑过,冷冷清清。

警笛、医护者,天然气爆炸,

黄荆山上终年的雾,这些,都是惆怅的。

在你的窗前,看暗哑的黑洞,

眼窝干涩,活人必须向死人说抱歉。

而那关闭的早餐店,落灰的金色大厅,

我们迷失在歧义的语境里,

而每一天醒来,如果没有早安,

一天都在泥色的庙宇小路,悠然而不安生。



夕阳


夕阳是什么颜色?夕阳是蛋黄色。

送餐去往杭州公馆,从电梯下来,

一蹦一跳的样子,是春天的想象。

而另一条山坡上去,那一年,叔和我。

一位老人离世让我俩短暂相逢。

小时候的山到旧时的屋落,是病痛给予的。

半辈子与结核病斗争,你信了基督。

并在我床头放了一本有赞美诗的《圣经》。

困惑的时候翻翻它。

大灾难前翻翻它。

上帝没有说人间该有的样子,上帝拯救苍生。

婶常问我什么时候生二胎并说为我们祷告。

堂弟干瘦干瘦,很多年没有来往。

这是春天里短暂的回忆,也是抹不掉的出处。

夕阳像蛋黄,挑破了才能看到流动的心。



消亡史


一片野草地成为墓园。

也只能这样了。

嘴角的鲜血,干在地上,于车流中。

“太可怜了,我哥说是被车撞死的流浪狗。”

哦,又是流浪。

烤肉店的边疆姑娘,眼里的忧戚。

天色很快暗下来,将有一层阴影为其裹身。

并在夜里,细数虫蚁们的饥饿。



依附的心


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如此决绝。

让人担心的是,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一只温顺的猫,像孩子,停留在童年的金字塔。

我在身上寻找一颗爱心,

我想消除暴戾的本性。

但哀怨的叫声始终在阳台,被门板隔住,

想要依附的心。


你终于去寻找你的同类和母亲了。

我吃完为你买的小鱼干,一点也不辣,

你应该会喜欢。


内容选自《芳草》2020年第5期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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