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您生前，我替您修剪的
最后一次指甲
某医院49号病床。
您的左手中指
拇肚畸形
        指尖变形
                 指甲零碎。
母亲，您不应该轻描淡写地
说出伤指事件
就像说一次流感
就像故事的主人公
不是您自己
就像说起的
一片晴天突起的乌云
风来，它们就逃窜。
剁猪草时，不留神
留下的残疾
要比流感重千钧
要比乌云厚十里。
经常贫血的母亲，
你经不起
任何一次流血事件。
我捏着那根中指
修剪得小心翼翼
像修剪着
自己的追悔
和患贫血症的记忆。

手指，像刚刚从贫穷线上
恢复血色的祖国
虽说苍白，但血，
流的一点也不孱弱
我似乎捕捉到
冷凝的空气，弥漫的血腥
和事故现场
面露愧色的砧板。菜刀。
一头母猪和它新下的十头仔猪。

伤指当天，我应该坐在乡村小学
土坯的课桌前上课
心灵，应该有一丝的颤抖
或者瞬间的悸动。
十指连心，那是母亲的痛彻
母子同心，那是我的痛彻
我相信一个故事，噬指弃薪
我的瞬间颤抖是不是
被领读课文的任务而打断
不得而知
我的瞬间悸动是不是
被十分钟的课间操而打断
不得而知

母亲，我用我的猜测
填充您对伤指事件
发生时间的轻描淡写：
某年，某月，某日
苦难再深重，都是记忆
母亲您的残指甲，像一块烙铁
烙疼我的回忆
它们，出岁月的污泥而不染
那一年，我应该十岁，小学二年级
那一月，应该是秋末冬初
红芋已经长大，我们的主粮已经长大
我们的贫穷马上过去
那一天，我应该感同身受到
母亲的痛楚
并以流泪的痛楚
为母亲的伤口输血
为母亲的伤口消炎
为母亲的伤口包扎
为母亲的伤口换药
并用我挑灯夜读的灯光
治愈母亲的伤口快快愈合

                     202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