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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在悬崖边打水
从那个整日阴翳的小镇望去
他的影子埋没在一场雨中
那时他年轻力壮,喜欢醉酒,飚车
喜欢骑一辆老旧的豪爵摩托
往返于众多失落的故乡之间
他埋下一位枕边人,那是第二年
谷子已经熟透,充足的阳光和降水
使它们变得饱满坚实,香气四溢
但这仍然填不满一个男人,悲伤的胃
甚至他年幼的子女,也算不上
是他的慰藉。大概有十年的时间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
沉默,抽一些劣质的香烟
一种骨头上的病,使他深深地思索
如何穿过外面寒冷潮湿的雨季
去向远处的生活讨要一些怜悯
再往后的时间,他的小儿子
在梦境中,不断地与他决裂,和解
决裂,和解
第二十一年,他的儿子开始像他一样
失落。开始在身体里,燃起
红颜色的火焰,开始一步一个灰烬
走过那些洁净而潮湿的记忆
秋天的湖水,从他的脚下荡漾而去
点评
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和昌耀的《斯人》让人看到,一首好诗会打破时间与空间的有限性,向无限延伸。《关于父亲的二十一个梦境》亦不拘泥于固定时空,诗里的时间、空间均在不停地变换。作者以个人史为出发点,从父亲年轻时写起,“那时他年轻力壮,喜欢醉酒,飚车”,随之而来的“喜欢骑一辆老旧的豪爵摩托”一句,更让父亲的青春形象跃然纸上。这一点很是难得,因为在诗里,父亲这一角色很容易被处理成中年甚至老年形象,青年形象却不多见。接下来的“失落的故乡”隐约透露着时代之变。随着“他埋下一位枕边人”,父亲一生的轨迹徐徐展开,直到“第二十一年,他的儿子开始像他一样/失落”。关于儿子的一段提醒读者,作者不只是写父亲,也在写自己,某种程度上,父亲与儿子互为镜像(实际上,题目中的“梦境”已暗示出镜像的存在)。这样,诗又冲出了单写一人的格局,体现出一种代际间的人类共性。而这种永恒的共性,正是文学的核心秘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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