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柴的新娘

藕段白的手臂从袖底掏出来
小心翼翼捧着黢黑的干柴
填进灶底，越笨拙越可爱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年轻的脸上
像桃花一样静静开放
桃花只若三十年前的母亲
一把柴一把柴的填进岁月的诗行
如今，两朵桃花联袂烹煮的幸福时光
让一首饥肠辘辘的现代诗
垂涎三尺
这是饱食终日的人也渴望的盛宴
嚄，年夜饭




风泪眼

麦田里的风
吹落成熟与亲情的泪
迷离了母亲的眼
这双熟悉的风泪眼
半生都不敢凝视
余生也无法久望！
就像异乡人羞于见故乡的太阳
怯于望他乡的月亮
只能想象一眨一眨的星星
是不会流泪的眼睛
在远处，与我对望




修来的草房子

向日葵一样
干瘪或籽粒饱满，饮风月食雨露
都是一生呵，面朝太阳

爷爷搬进去之后，没多久
奶奶也跟了过去
我终于明白，他们口中的“接地气”
茅根草，婆婆丁，小野菊精心布置
草房子周围的春天，布谷鸟的叫声最真切，也揪心

没有牵挂与期盼，便没有操劳和辛酸
在用朴实的一生修来的草房子里
他们更能安心睡着




年夜饭

你坐在母亲半生的灶台前
烧柴煮饭
是的，这个位置属于你了
也属于我的惶惑和心酸
你拿走她今生最大的执念
也将她的火种接替点燃

我情愿坐在那里的仍是母亲
那样，心怀不轨的小乞丐
仍可以自私地跑过去扮可怜
哄骗或讨要几角零花钱

效仿她的样子烹、煮、煎、炸
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
让全家人的味蕾暴动
却学不会神龛前的那些碎碎念
也无法让你的男人
从粗茶淡饭的年月里反转
带回母亲碗里的狼吞虎咽




放炮

“成家了，以后炮仗就得你来放了”
母亲盯着我的眼神，像一个生意人
盯着她的债务和账本。令我心酸
仿佛，家不再是我最熟悉的那个家
华发丛生的母亲不像是我的母亲
简单如儿戏的爆竹拥有了神秘仪式感
母亲的话则像宣读的命令
领受母命的我没有自豪和荣誉之心
而是带着一半脸红，还有一些不甘




上坟

提着母亲叠好的纸钱
替腿脚不便的父亲
到村后的芍药地
看望两个梦中的老人
月光是新的，土堆是新的
偶然归来的我也俨然是新的
学父亲的样子作揖，跪拜，焚烧
正月凛冽的小北风吹着纸钱
如翻动一堆旷野的篝火
我这样，跪着，想着
仿佛爷爷奶奶还在家里
正看一档过期的春晚
我这样跪着的
不是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