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被某个少年激动的告白惊醒
“我爱你”还格外清晰地盘旋在耳际
轻轻推开窗
湖对岸的城墙上
有星星点点的烛光在冷清的风中肆意舞蹈
几只火红的孔明灯升到半空
如今少年的告白真是愈加直白却很浪漫讨喜了

不知哪儿传来“叮~”一声脆响
儿时母亲骑过的永久牌自行车浮现眼前
我和妹妹一个屈坐在横梁一个在车的后座
一个摇头晃脑兴高采烈地哼哼唧唧唱着太阳天空照
一个睡意来袭迷迷瞪瞪用小胖手扯着妈妈的衣后襟
旧时光就这样扑面而来...防不胜防

旧时人嗬嘴都笨
一辈子憋死也挤不出半个喜欢
哪里还听说过个“爱”字
连结婚都是老媒人拉拢着给介绍双方看顺眼就算成了的
结婚时村口老土路上随西北风胡乱飞窜的老囍字
还有老人家省下黑面熬成浆糊粘在新房窗上大门口树杈上的红双喜
都是从小卖部一毛钱可以买一米兴许比一米还长的大红对联纸上裁下来的
等到灶头缺了许多口的老锅稀里糊涂把日子熬出烟囱
在数不清多少个黄昏的麦田里谷堆里游荡
就算是把细碎艰苦、朴实无华的日子过成了光阴

待到村口的水泥路取代了老土路
小卖部也从此改头换面挂上了“门市部”的牌子
糙男人们才得以打打麻将消磨时光
从此香烟取代了外公常抽的扎嘴的老旱烟
男人们索性将麻将桌一块儿端进了门市
从此麻将声儿和着烟味儿一起
混杂在人们叽叽喳喳嗑瓜子的笑闹调侃声中
日子好像才算是熬出了个什么味道

女人们力大如牛
和男人们一样挥舞着锄头
过路时一眼望去
田间净是些被花花绿绿老粗布紧紧裹住的壮实身躯

清晨下地劳作喂
带着洗脸铁盆一般大的饼
用攒下的罐头瓶子从凉茶缸里舀上满满一瓶不烫了的茶水
晌午仍顶着灼人的日头劳作
像极了春耕时一头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
无人吆喝也能埋着头
在地里麻溜儿地来回赶着趟儿

待到天色暗下去…眼睛发麻
已经辨不清拔起来的是苜蓿还是灰条籽儿
才回过神来
方觉浑身疲累腰酸背也疼
挽起粗壮的尼龙绳斜挎在肩头
老架子车吱吱呀呀开始发出声响
车轱辘子吭哧吭哧转动着辗过黄土
留下一路的车轮印儿

归家的时候
才懒得去惊吓那些偷食的鸟儿灰雀
缓都不缓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一路谝一路
老外婆老外公脚上穿着手纳的千层老布鞋
一大脚一大脚踩下去
稀松的黄土便扑飞开来
屁颠屁颠跟在架子车后的孩子们吸一口气
就能尝出这黄土高原的滋味儿来
嬉笑着含混着口水“呸~”地吐出来
又提着小短腿跑去追赶前面的人
深怕在夜色里跟丢了

“沙…沙…”
临街传来细微的清扫声
气定神闲…不疾不徐…
原来已近黎明了呦

孩童朝着蹲守在坡下的小伙伴大呼一声“准备~”
专注地盯紧了手上的铁环
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脸蛋儿上醒目的高原红晒得发亮
旧时光呵…
就在沿坡而下的铁环里扑滚着往前去了

领队的孩子头儿反手在深绿的地头拨出一条新路来
平日里格外淘气的孩子们列成一队有序地跟在后头
兴高采烈地在细密的玉米地里穿来穿去
嚼着细选的高粱秆子
欢呼雀跃…
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即兴老土的歌儿
一滴一滴清香甘甜的汁液顺着脏兮兮的嘴角流下来
在无处躲藏又枯燥粗犷的西北风里
干成一小片一小片黏糊糊的灰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