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脸谱No.514 刘梦丨月亮照在清凉的窗户上

作者:刘梦   2019年04月11日 10:32  中国诗歌网    997    收藏

刘梦,1990年生于河南,现居嘉兴。写诗十数年。

刘梦

乡曲


我回来得太晚了,因此

我无法拒绝来自故乡的嘲讽

这是一片热土正逐渐陷入冰凉

岩浆枯死,石头崩开如

毁掉的诺言


这不是我的第一次,但我总是

迟了一步

你看见星星了吗

它就出现在我们夜空中的正南方

把三个连在一起的证据摆在面前


于是你忘记了

之前或者之后,上或者下

三点一线总在同一个方框里出现

一个沉默的,不规则的

几何难题


妈妈在门前挂起灯笼

你思乡的疾病渐深

但是更轻更容易忘记

几乎不再发出语言


是大地的母亲,是云

的姐妹,是星星的手足。

如果要你选择,你宁愿

选择夜晚

选择滚烫的雪

选择木头一样的门和

不再流泪的妈妈



年末的一天


我们要到田野里去,就着巨大云层下

惨淡的光线

我什么也看不见

天空本就是不存在的


黑色和白色的大鸟贴着地面寻食

尾巴上流着蓝色的斑纹,光,羽毛

星期二,此刻

它们张开恐慌如盖的羽翼

尖利的鸟爪不堪一击,那是怎样

细的一双腿,斜斜的黑色雨丝

静止,具体,不停跳跃


我看着远方,目光静静地越过果园

曾经有果实甜蜜地在地上腐烂

令人惊奇,酸涩,又无可挽回。

树枝一动不动,像等待攻击的利刃

那是一件铁器渐渐在阳光中生锈发黑

却仍然充满寒冷的气息

冷兵器,不过带着颓废的意志


在风口处,我们点了一支烟

以此温暖快要冻掉的手指

手指的容器,承担着我们对自然的感觉

离得这么近

几乎就被它压垮

这样的时间就要过去了。他说。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也许冷冻

就要点燃他的第二根手指


村庄的上空升起烟雾

无声遥远,白色遮住我们的眼睛

一切都会在白色中消失

白色的热气代表着锅里的水煮开了

食物的香味无情擦过我的肚子

我听到肠胃里打嗝的叫声

我一年没见的母亲从家里走出来

围着短围裙

而我一看见她,就什么都懂了



我们爱那唯一的东西


我们爱那唯一的东西

可是太阳出来了,于是我渴。

我的胃部沉甸甸的

发热,插满了钉子

太阳出来了很久

我们来到外面

太阳他跟着生锈


我们爱一个孩子,他还没有出生

死了。他没有嘴巴可以说话

没有耳朵可以听

没有空气可以呼吸

他死了很多年

这些年在夜里

他和我们一样幸福


我们爱,我们的失去和虫子一样凶猛

将时间的布咬成粉尘

我们爱,死亡从爱里生出

他握我们的手

拥抱太阳的蓝色

他温暖的手掌抚摸

他跑来跑去,好像长大了

但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波斯菊


脆弱的星期天

风在空地上游荡

风也感到害怕

在八月的阳光中躲避


自从太阳从它的北半球升起来

就无法再落回到世界的中心

像一只仙鹤的影子

或无数只仙鹤的脚


带着长长的愿望

在照耀着如金的地面扎根

扎根却如同漂浮

仿佛瘦弱的茎早晚会

随着太阳的消失而落下


看着这片波斯菊

你是否能将它们区分

尽管它们顶上的颜色各种

骄傲又痛苦地把这颜色融为一体


再也没有必要

在空气中攫取黄金的眼神

再也没有必要

只有波斯菊在没有遮阴的地方开着

无意识地颤抖着花瓣

充满假象,和疯狂

然而痛苦往往让人一往无前



外出一则


你走过漫长的河岸,觉得舒适

那里什么也没有

翻开后的松软朝着河底延伸

没有鸟从河的上空飞过

它也找不到停留的地方


一个逗号或句号在黄色沙粒后面终结

静静地托起了

一片树林

还没有东西被弯曲过

或者花瓶般的景观


在里面腐烂,流出的汁液

使你不敢

双手触碰

春天的柳枝


你哭泣,因为它想要漂流的愿望

而河水是淡灰色的苍白

无法医治的疫病,呵气

带来了风,愿望的伤感花一样传播


哭泣没有尽头,你需要时时停下来

心在害怕,爬上一个陡峭的坡度又走下去

沟渠已经挖好了,你的鞋子还没有湿

双脚在里面寻找

永恒。

你在耳蜗里摸到潮湿的露水和未来。



怀想


新的一天。我吃完了药片

余下的日子于是越来越近

白色的药片我在早晨吃

蓝色的药片我把它留到晚上

而红色的那枚消失了,它没有生病的欲望。


你见过月亮照在清凉的窗户上,

世界如同蓝盈盈的波涛

整个夜晚的水都被你看见

你见过一个乞丐,你想过

是否可以拥抱他


你见过船走在水上,泊在冬日的港口

你见过红色的树和绿色的花

你吃过石头,你尝过爱和孤独的滋味

但是日子很快结束,对你而言它不再开始或者重复

你终将厌倦自己的恐惧。 



早晨


早晨,难以置信地从梦中醒来,过了一小会

你努力确认自己是自己

让昨日在你身上复活,生成

越来越远,肉体的道路的灰烬

厨房里孩子练习关火

在滚烫的锅里找回她的牙齿

找到它,把它赎回

多么骄傲,从蒸汽中领走了一张脸

自己的脸,有着石头的一样寒冷的血

如同她在照镜子

隔夜的茶水在杯子里过夜

杯子的承担者——属于我们的事物

而我们是碎屑

死亡单调地拥有着我们

用一种清空的形状拥抱我们


而你想起了一个梦

悲伤又惊吓

哭了起来



迷失


夜晚在我的胃里忧戚

穿白鞋的女士

你到哪里去了

我们都拥有过短暂的东西

夜晚把我们抛弃

夜晚从善如流


在你的脚上是你的骨骸

我身体里是黑暗的河水

岁月从我身上流过

从此有了我的咸味


红色的带子系住了你

你越来越胖,越来越

陌生的拥抱

我梦见我的头上长满了虱子

我的头发变成白色

我的脸被割掉


哭泣是你的,你泪水的毛发

夜晚前来寒冷无声

这无声的孤独也是你的

一枚针就能把你杀死


银杏叶在门后落满你的鞋子

你关上了它,它在你身后摸索

你把自己关上,你听不见看不清说不出

在四季里你走向四季

随身携带着盐 



豆荚和书


一个下午我剥豆荚

我把干燥的豆壳剥开

滑溜溜的豆子落在地上

那气味吸引的绿蝇为之发狂


我看书,两样对我来说同样的困难

清澈的词语

从发黄的书页中掉落到

我眼睛的黑色中


剥豆荚时我想到

时间到底是过去了

还是没有过去

时间,和我身边的一切

和我手中剥离的豆子

究竟有没有关系


一本书完成了

它剩下的被我读完

它给我一个新的身份

一颗忧愁的心

我无比悲哀的想到:

昨夜夜晚多么寂静……

责任编辑: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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