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过杉林遇吹箫人(外二首)

作者: 2018年10月25日09:22 浏览:49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向晚过杉林遇吹箫人


酢浆草的花,连片开了
我才发现中年的徒劳。
众鸟飞鸣,从一个枝头
到另一个枝头。每棵树
都停落过相同的鸟声

曾无数次快步穿过这片丛林
回避草木的命名与春天的艳俗。
老去的时光里,我不愿结识更多人
也渐渐疏离一些外表光鲜的故人。
独自在林中走,不理遛狗的人
也不理以背撞树的人和对着河流
大喊的人。常侧身让道,让过
表情端肃,或志得意满的短暂影子
让过迎面或背后走来的赶路者。
我让过我自己

直到昨天,在一片杉林中
我遇见枯坐如桩的吹箫人。
驻足与他攀谈,我说
流泉,山涧,空朦的湖面。
他笑,又笑,他一动不动,
像伐去枝干的树桩。忧伤
生出高高的新叶

转身后,想了想,这些年
我背负的诗句与切口——
六孔的,八孔的,像一管箫
竹的习性还在
                   2018.10.25



二十楼的阳台


初夏的阳光还离我远
还停顿在暮春,没有从我的头顶
垂下,限我于立锥之地。
平斜着,像一把刀,从我的身旁
透出,将高楼的影子推来,压在
草坪上,压在匡河上,压向
更远的国道。像一座孤峰
完整的倾倒

这几年,我像退水后的青石
止于河床。流水去了,不盼望
也不恐怕。不拘于栖身的淤泥与
缠绕的水草,依旧守清白之身。
像河床上的青石,将风声当水声
常在二十楼的阳台上思考世界与
一些断裂的句子。巨石浮于天空
我浮于悬空的领地。在这里
我可以放过自己和自己的敌人,模糊
意识与意义。一朵花可以是荼蘼的病句
匆忙的人群可以是泼在地上的一瓢水。
楼下卖麻辣串的推车与泊在路边的宝马
是同一个概念。美女与妓女,
呼啸的快车道旁的花与围墙内的花,
是同一个概念。她们没有面目。
她们面目全非。她们在大地上
有许多面目。如同这些年
我刻意避开的小众,与政客嘴脸

想见过,也亲见过
花园的颓废,不远处跨过有水或
无水的桥的断落。
见过彩虹的分崩离析,一座座
高山坍为乱石。见过
突然松手的水桶跌入深井。
这些下坠的事物,每让我晕眩。
我曾把自己关在宾馆的房间里
站在床上,反复练习晕眩——闭眼、直立
倒下,像一棵古木正被伐倒。
把自己带近峭壁,退一步,或者
纵身一跃

在二十楼的阳台上,我目睹了
二十一世纪废墟的高度
楼宇的灯盏如飞雪



烈日


礼拜天的下午,我进入丛林
看见一位园林工正在砍伐
一棵枯死的杨树。
每一斧子下去,都有
众多的黄叶震落。
每一斧子下去,都有
许多的光亮漏下。
最后一斧,杨树倾斜倒下
炙烈的阳光轰然砸在地上


                   201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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