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
谨慎下楼
谨慎过马路
谨慎陪笑
垃圾，分类投进不同的桶中

只有到了旷野
我感到体内的野性勃然生长
藐视戈壁
藐视漫天飞沙
藐视那条黑色的公路
被风暴蹂躏

乔戈里峰，一位白发婆娑的老人
我在城市一次次地仰望
到了这里
我竟然有了征服的欲望


老年辞

我在星夜出走
溯流而上
拯救遗落在湍流和沙洲的旧我

我常常亮出自己的横截面
数一数血色年轮
生命消耗的时光，蚀刻在漂亮的同心圆

我御风而行
一夜四千里山川无垠
只为扣一扣老屋的门环，听风的回声

我有无限的理想和澎湃的心跳
在时间的牢笼中
挥舞着永不屈服的刀枪


近乡情怯

白昼，只剩山顶的一抹深黄
我仍在山路独行
那些潮湿的声音
从草丛溅起
像母亲的哀怨

太阳卡在树杈
有些肿胀
我，不到五尺的个子
赫然拖着半条山谷的影子
沉重如同晚年，无法摆脱的
喘息、疼痛、乏力和落寞

草木返青了
山，又高了几分
近乡情怯
咳嗽、犬吠和大牲口的响鼻
铆钉一样
往骨缝里楔


缘分之手

晨光中，我在蚕盒捉蛾子
许多雄性蚕蛾，不停地煽动着翅膀
寻找异性

时光飞逝
一生很短
它们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
像人世间那样
耐心地等待

我怀揣无限柔肠
给每一只雄性，匹配一只异性
然后，等几百枚圆润的卵
整齐地排列纸上

这些精力充沛而经验为零的小东西
多像愣头小伙子
也许，将会终其一生去寻觅
也许，不经意间，被一只缘分之手
轻轻地捉起